“不怕不怕,我有分寸的,你不用担心我啦。不过说起你女朋友,我记得她以前也不是一直这么大脾气的。唉,说起她,之前她丈夫,哦不是,应该是她前夫邓彬,的确是追求过我的。但我跟邓医生一直都只是同事关系。我也没有别的什么优点,但很有自知之明的。我的家庭条件什么的虽然都不怎么样,但家庭教育还是很传统的,绝对做不出那种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事情来的。都是我不好,拒绝别人的时候也下不了狠心,才让凌菲菲她一直误会我,呜呜呜……”
”
电话那头的姑娘说着说着就抽噎了起来,季廉毫无章法地乱哄了好一通,才把人给哄消停了。好不容易挂断电话,一看屏幕,竟然讲了四十分钟!
“季廉叔叔,你跟那个姐姐那样,你是不是就为了从她那里套出那个嫌疑人护士的信息呢?”
季廉放下电话,冷不丁听到季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非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季小靖同学很有可能已经在他背后围观了全程。
季廉本想着逗逗小朋友,一句“你说的那样是哪样啊?”,话没说出口,便被季小靖充满希冀的眼神给制止了。哎呀遭了遭了,难不成这些天的事情,小孩儿全都看在眼里了?这可不成,得赶紧在误会越来越深之前,把事情给他解释清楚。每段成长经历对于小孩子而言都是不可磨灭的。
季廉有点自责,又有点庆幸自己算是及时发现了问题。正欲开口,却听季靖喃喃道:“难怪我们班上的女同学老爱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季廉一脸黑线,全身虚脱地往沙发上一靠,决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留给全一峰那个正牌大猪蹄子回家后自行解决。
不过不幸的是,季廉还没等到全一峰回家,就等来了父亲的一通电话。
这两父子的关系,身边的人都有目共睹。虽然随着岁数的增长,季廉的针尖已经被主观客观诸多因素打磨得温和圆润了许多,但季局长的那个麦芒却似乎并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所以父子之间的电话联系实属罕见。
“凌菲菲队长和李静娴护士的事情,你解释一下。”
电话刚接通,劈头盖脑就是一个下马威式的质询,多少让人有点始料不及。
季廉拿着手机的手僵了僵,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回答:“这是案件调查的需要。”
“你这是借由职务之便,乱搞男女关系!上次的事情我都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好,现在是要给我搞出个生冷不忌、男女通吃了?!”季局火气上头,说出的话已经有点不管不顾了。
算账?算什么账?季廉也来了脾气,但对着电话他还能稍微克制,只是内心不免愤恨:我跟谁谈恋爱,又不违法犯罪,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即使是父母,也没有法定的权力可以干涉!
原本要跟父亲解释的话,被怒气堵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凌菲菲作为新来的大队长,你这急匆匆地就跟人搞上,她刚刚才离婚你不知道吗?刚刚在她的提拔文件上签字同意的是你父亲你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可能会遭受怎么样的非议?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那个小护士又是怎么回事儿?你别以为你翅膀长硬了,在外面乱搞就可以瞒得了我!你要找年轻漂亮的我没意见,但你为什么偏要去搞那个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要不是不想你妈被你气出个三长两短,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太混账了,你这个混账东西。我话先放这里了,望你好自为之!”
季友林对儿子的沉默态度极为不满,一大通带着警告意味的说教发表完,便不留余地地挂了电话。
全一峰半夜回到家的时候,刚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客厅里没开灯,他却意外地发现季廉正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甚至地板上凌乱地躺着的好些个空啤酒瓶罐来看,季廉肯定已经喝高了,全一峰十分了解他的酒量。
“季廉,”全一峰一边关门一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仿佛担心声音大了会吓着这个喝迷糊了的大宝贝。
季廉注意到有人进了门,眯着眼盯着那人从门口走到他身边。全一峰只打开了客厅里瓦数最低的一盏灯,他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得睁不开眼睛。直到全一峰紧挨着他身边坐下,他混沌的大脑才终于把来人对上了号,口齿不清地喊了句“一峰”。
全一峰这才看清他手里还握着一瓶红酒。这酒是有一次李允彬蹭饭的时候带过来的,当时被不喜欢喝红酒的季廉默不作声地摆在了电视柜边上当了好几个月的摆设。他猜季廉可能是把家里的啤酒储备消耗了个精光,才连这瓶被嫌弃的也不放过。
全一峰把手搭上季廉的肩膀,再慢慢地滑到他的另一边胳膊上,一边说话吸引他的注意,一边悄咪咪地把他手里的半瓶酒给顺了过去:“我的大宝贝,这是怎么啦?受委屈啦?你的专属保镖回家了,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季廉枕在全一峰手臂上的脑袋缓缓地滑到了他的胸膛上,才开口说:“我爸刚才……打电话给我。”
有点超乎全一峰的预料,但他只是低低的“嗯”了声,等着季廉继续说。
“他说我乱搞男女关系,要我给个解释。哈!解释!他才不是来要什么解释!他是来给我定罪的……我是他儿子这件事情,就是我的原罪!”喝了一个晚上闷酒的人一经爆发,声音就不受控了。
季小靖的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接着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看来是被季廉的说话声吵醒的,季小靖不住地用手揉着眼睛,困意十足。全一峰不动声色地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又用眼神示意他继续睡觉去。小家伙收到指示,很听话地再次关上了房门。
全一峰一手扶着季廉,一手以一个极其高难度的动作,从茶几上到了半杯温水送到季廉唇边。季廉握住杯子,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倒一点也不介意这是什么液体。
“我知道我这是在钻牛角尖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也不敢想明白,他这样,究竟是因为担心他儿子,还是,只是为了他老季家的声誉?”
季廉拿着空杯子发了一会呆,又突然说:“声誉、声誉、声誉!在他的眼中,没有比声誉更重要的事情!我从小到大看着他一步步打拼到现在这个位置,作为一个公职人员,他这种有才能又爱惜声誉的人太难得了。但是,我是他儿子啊,我又不是他荣誉墙上的一件摆设!你说,他这是为什么呢?”
作为在整个事情里清楚所有来龙去脉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全一峰看着季廉那双被酒气和难过的情绪熏得红彤彤的眼睛,一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都怪我,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这几天真是太委屈你了。”
其实这主意也不是全一峰一个人出的,但由于涉及到一些潜在的关系和太多不确定因素,他们针对这次行动临时组建的那个“狗狗俱乐部”,成员只有仨。李允彬就是那第三只“狗子”。这一周以来,季廉的心思几乎全都用在案子上,原本并没有觉得有多委屈,倒是被全一峰这么一哄,鼻子就突然一酸,眼泪堪堪地噙在眼眶里,差点收都收不住。
“你相信我的判断吗?”全一峰低头看着季廉说。
“不信?”季廉抓起身侧的抱枕,又往全一峰脸上砸去,“不信你我陪你玩一票这么大的?!”
“好好好,”全一峰的鼻梁被季廉的手指不小心扫了一下,他来不及给自己揉揉鼻子,倒是抓起季廉的手指小心地吹了吹,“你看,我们‘小狗俱乐部’已经火力全开了,我就不信那只花狐狸不会露出大尾巴。再说了,谁敢把主意打到我全一峰的头上来,我就让他深刻地体会一把什么叫做自己往枪口上撞的滋味儿,而且保证他一生只此一回!”
“嗯……不是‘小狗俱乐部’,是‘狗狗俱乐部’。”喝醉了的季廉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跑偏的重点。
“好好好,是‘狗狗俱乐部’。”全一峰这个狗腿子今晚很是尽职。
“我也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季廉不知道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东倒西歪地从全一峰的身上爬起来,随手抓住一个酒瓶子就高高地举过头,还恭恭敬敬地朝不知哪路神明拜了一拜,把瓶子里残存的酒水全洒在了茶几上。
“凌菲菲是个不可控的意外,而我爸,我爸是个躲不过去的障碍,不过不怕,我机灵着呢,看我随机应变、将计就计、因地制宜……”
季廉还在显摆着他的词汇库,全一峰趁其不备把他打横抱起,让他去跟周公继续探讨文学造诣去。
第69章狐狸尾巴
跟周公探讨了一整晚的文学修养和酒仙文化,季廉在一个低沉的、磁性十足的声音中撑开了干涩的眼皮:
“我的小猪猪,起床啦!”
不,我不是猪,我现在是狗。季廉在半梦半醒中,也不明白这样的反驳有什么意义。他定了定神,问道:“嗯,现在几点?”
“七点半了。”全一峰给季廉脱去睡衣睡裤,心里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嗯。嗯?今天是周六吧?你别忽悠我,今天学校没课,我也不打算回市局。我,嗯,你扯得我头好晕。”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如果我现在不把你拉起来的话,等你清醒了,肯定会后悔的。”
“大猪蹄子你走开。”季廉人生第一次宿醉的现在进行时。其实头疼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周身不得劲,还有弥漫了整个呼吸道和食道的酒精味,难受。
全一峰俯下身,把像条蛇一样又瘫软在床上的季廉整个儿笼罩在自己的身下。季廉迷糊中以为他会吻自己,但全一峰却是把嘴唇贴到了他的耳根上。这个用声音就可以杀人的家伙,这次说出的话倒没那么弱智了:“你猜,昨晚李静娴都忙活了一晚上什么?”
像被按下了脑子里的一个什么开关,季廉忽的睁大了双眼。全一峰仿佛都可以听到那两片长长的睫毛扇出的风声了。
“她查了血液科的那个护士的资料?”理智终于冲破了酒精的封印,季廉的声音都清醒起来。
“准确地说,她从医院内部网站调查了血液科所有护士的资料。看来她跟那个科室的姐妹们也不是那么熟悉,至少没有一下子可以认出来谁的老家是钦州的。不出所料的话,她今天应该就会有所行动。看来是我们收网的时候了。”
全一峰把季廉扶了起来,一边帮他穿上衬衫西裤,一边说:“所以说,这么重要的时刻,如果我让你就这么在床上躺过去的话,回头你肯定又要用抱枕砸我脸。”
季廉飞出一记眼刀。
“不不不,我只是心疼你把自己的手砸疼了而已。”
临舟市区某路边的一辆不甚起眼的面包车内,方芳正对着满车厢的电脑屏幕大惊小怪。
“哇,老大,你们什么时候搞了这么多东西?!”
正中间的屏幕上是一个三维立体图形,事实上这是一个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由于涉及了时间、地点和事件等因素,普通的二维图像已经不能满足整个关系网的构建。
关系图虽然复杂,条理却非常清晰。沿着眼前这一大坨蛛网交错的的关系向上追溯的话,事实上它们共同指向了一张某高档小区的门禁卡片信息。这张卡片又是来源于一张不甚清晰的照片。照片拍的是一个钱包的内页,里面除了一小沓纸币以外,还有好几张类型各异的卡。而这其中的一张被后期标注了起来,通过特殊图像处理技术,以及系统内数量庞大的卡片信息比对,最后才锁定了这个小区的门禁卡。
“这个是那小护士的钱包吧?”方芳身为刑警侦查员,也并不是只有在八卦面前才足够敏锐的。
季廉扶了扶眼镜,对方芳赞许地点了点头。
“哇,这可是咱们季大教授出卖色相换来的重要线索啊。”好吧,刚才对这丫头的那句评价收回。
“怎么说话的呢?”李允彬赶在老大发飙之前,赶紧先避重就轻地替方芳挡一刀,“咱们季教授哪需要什么出卖色相,光是玉树临风地往那儿一站,什么李静闲还是李静忙的,自个儿就七荤八素了。”
说完,他继续转移话题跟方芳解释道:“你看,我们假设李静娴就是地下医疗的牵线护士的话,那从这个门禁卡的线索出发,我们要找的目标就有可能是一个有医学背景的人。我们从小区的登记信息里一共找到了十六个有医学背景的住户,然后,”
“等一下,”方芳打断了李允彬的解说,提出了疑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跑到一个住宅小区找人,直接查李静娴的通信记录不是更方便快捷吗?”
李允彬给方芳竖了个拇指,接着说:“这你就想不到了,这个李静娴,不单手机记录,就连社交网站账号什么的,通通都几乎空白一片。”
“一片空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看着方芳惊讶的表情,季廉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再看看一旁的全一峰,只见他却是朝自己点了点头。哦,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相似点。
“是呀,我们今年净碰上这样的奇葩了。说回我们找到的这些人,你别小看只有区区十六个,从侦查的角度来说,他们背后可以牵扯出来的数据量可是惊人的。你看,从拿到卡片的结果开始,系统直到现在还在进行着自动查找、联想和比对的工作。”
方芳认真地听着李允彬的讲解。显然半年量的零食并不能让首席狗仔完全放下强烈的八卦本能,所以她已经正式成为了俱乐部里的第四名“狗队友”。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李静娴真的跑到这个小区去,而且我们能确定她进的是哪一户的话,相当于把其他94%的可能性都排除了,我们就可以专心地围绕这剩下的6%的线索来继续查找了?”
“没错。”
“聪明。”
季廉和李允彬同时给孺子可教的方芳点了个赞。
临舟城内,位于秀安区的一个高档住宅小区的大门口前,一个带着墨镜的姑娘从计程车下来,一直跟在对方身后不远处的人一眼就认出了那副墨镜,跟几个月前伙同女朋友张悠悠一起吓唬前夫的张臻戴的那副是同一个系列的。价格接近五位数的墨镜啊,她默默给自己施加了压力,这次一定不能把人给跟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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