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市局》TXT全集下载_28(2 / 2)

临舟市局 苏一恒 4873 字 2023-09-07

但是然后呢?

李静娴戴着手铐,站在单面玻璃的后面,看着隔壁房间里那一排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女,焦虑的眼神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只是迷茫地摇了摇头。

“都不是,那个人不在这里。”

李静娴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在整个组织里算是多大的人物,她只在戈益那里见过一次。他们一般都不在戈益的家里见面,那天算是个意外。她到早了,在楼下见到了那人,当时他正准备上车,是戈益亲自给他开的车门。她不敢贸然上前打招呼,事后戈益还夸了她。他说:“是上面的人。现在还不是在他们面前露脸的时机,我得保护好你。”

直接的证据到浆站仓库员的那一环便到了头。仓库员抵赖不掉,但不等于上面的一层层抵赖不掉。失职罪和谋杀罪之间的差距太大,所有人都一致地毫不知情。

没有铁证便不能拘着人不放。作为临舟市纳税大户三十强中的一员,菲维生物董事长戚朗生要打道回府,还得季局亲自迎送。

“乌龟王八蛋!满嘴的人血馒头吃得脑满肠肥,拍拍屁股就想走人?门都没有!”王富把警帽一把摔到桌面上,怒意甚至波及了隔壁小徐的一桌子文件。

“但是我们现在缺乏证据,也不能说菲维的高层就一定有问题。”于建海看着大门外正悠悠开走的豪车屁股,一脸愁容。

“就是呀,这个事情现在也不好说到底是上升到了哪一层为止的。”李允彬手不离键盘眼不离屏幕,还能插上一句。

“那就查!不把这个菲维生物翻个底朝天,我们决不罢休!”方芳把原本就短的袖子再往上捋了捋。

凌菲菲看着义愤填膺的队员们,抱着胳膊站在门边,表情凝重地朝全一峰点了点头。

就像是按着老套的剧本照本宣科,第二天下午,带着金边小眼睛的律师刚走,拘留中的浆站负责人黄乙坤便全部招供,并且让侦查员顺利地在他家床底下搜出了数目惊人的现金。

“你这是等于把事情全部拦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了?”

审讯室里,全一峰拿起审讯记录翻看着,一边语气平静地跟桌子那头的犯罪嫌疑人说。

黄乙坤偷瞄了眼前的警官两眼,不是很确定他是个什么态度,试探性地把刚背好的台词又重复了一遍:“我从戈益那里收浆,再转手卖给公司,赚到的钱我跟他分,就这么简单。但是我只负责收和卖,其他的都是戈益一手搞定的。他跟我说浆的来源非常安全,检验结果也都是合格的,其他事情我没有过问,上面的公司也不知情。”

全一峰还是没有用正眼瞧上他一眼,只是继续翻看着记录。他摸了摸下巴,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嗯,这样也好。为了这个案子,兄弟们都快四天四夜没合眼了,快点结了对谁都有好处。对了,还有没有什么同伙?这么大个案子,主犯说死就死了,同犯什么的,总归是要枪毙一两个,才好向家属交代的,否则即使是对我们这些兄弟自己也说不过去呀。”

黄乙坤也不知道把眼前这位警官的喃喃自语听进去了多少,脸色层层递进地灰白起来,最后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律师他,他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怎么,你想翻供?不用着急,我们都还没向检察院那边提交你同谋的证据呢。不过呢,如果真要翻供,那你得请你那位律师好好出把力才行啊,毕竟我们这里录口供可不是录着来玩儿的。”

黄乙坤瞪大着惊恐的双眼,像是在心里焦急地盘算着这警官讹他的成分有多少,律师诓他的成分又有多少,还有最重要的,对方开出的那个价格究竟值不值得。

“黄乙坤,男,56岁,临舟市嘉东区宇环镇单采血浆站站长,主要负责人。妻子马菊,52岁,家庭主妇。儿子黄安护,33岁,高中肄业,曾因参与赌博被多次行政拘留,6年前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六个月,服刑期间因监狱内斗殴致残,现在在宇环镇残联开办的一家包装厂上班。”

没给他太多时间来纠结,全一峰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材料,漫不经心地念着他的家庭简介。

念到这里,全一峰停顿了一下,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跟黄乙坤问了一句:“你知道你儿子他一直去的那家地下赌场的幕后老板是谁吗?”

黄乙坤愣了一下,茫然又疑惑地摇摇头。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向你透露点我们内部调查的进展。戈益他那个‘采血浆站’里的一个医生,也是那里的常客。啊不,应该说是之前常在那里输得内裤都不剩的冤大头。差点被债主砍死,后来峰回路转,去当了戈益的助手。”全一峰脸上露出一个把对面的人快吓尿了的假笑,才继续说道,“怎么样,那医生的故事你听起来耳熟吧?”

看来“把这个菲维生物翻个底朝天”的第一步,是先把这个浆站负责人翻个底朝天。

单面玻璃后面的凌菲菲转头看向一旁叉着腰的季廉和抱着电脑的李允彬,向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第77章心脏

当时那份从纸灰缸里扒出来的鉴证报告,里面那第五十二个失踪小孩的“卖家地址”,在离临舟市车程六个小时的北和省高流市。

那是一个省内地位仅次于省会的三线城市,常住人口两百多万,城市发展程度跟人口两千万的临舟不可同日而语,但相应地,生活空间和生活节奏也更加宜居。五个月前,在那场大规模解救被拐儿童行动中,高流市刑侦大队按照临舟指挥总部提供的“地址”,对周边方圆近五公里内的所有常住和流动人口近七年的行踪都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并没有发现目标儿童的踪迹。

被拐儿童肖玥,临舟市人,七年前的7月8日,当年学校放暑假的第二天,当地派出所接到其父母的失踪报警。失踪时肖玥年仅7岁,就读于临舟市青江区青云学校小学二年级。

青云学校是一所市属特殊教育学校,肖玥是一名聋哑儿童。

“小玥是个特别懂事的小孩,她虽然听不见说不出,但从来不让爸爸妈妈操心,在家自觉帮妈妈做家务,在学校每次考试都是一百分。邻居的小孩也不怎么欺负她,她跟附近的小朋友出去玩,每天回家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下午五点,特别乖。”

于建海翻阅着七年前派出所的报案记录,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文静乖巧的小女孩儿的形象。

那年暑假的第一天早上,她起了个大早,就到楼下小区门口的早点摊买了一家三口的早餐。她最喜欢那家的鸡蛋煎饼了,每次她自己去买的话,就可以让摊煎饼的奶奶给她多放一勺榨菜,她可爱吃了。

但那天肖玥的爸爸妈妈没有吃上她买的早餐。他们以为她跑隔壁小区的同学家里玩耍去了,虽然她平时不会那么没交代,但毕竟是小孩子,放暑假了,偶尔放肆一次也没什么。

直到下午晚饭时间,肖玥还没有回家。她的父母才开始觉察事情不对劲,两夫妇疯了一样找了一个晚上,一无所获,半夜三点才想起来到派出所报了警。

四年后,早已分崩离析的家庭终于再也维持不下去,肖玥的父母离婚了。

五个月前,仍然独身的肖母,以及带着再婚妻子和三个月大儿子的肖父同时来到了高流市刑侦大队,再一次在煎熬中等不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高流市第一中心医院的特需门诊大楼十二楼,接受心脏移植后第七个年头的初二学生王付斌,刚从第无数次心脏活检的煎熬中缓了过来,坐在轮椅上被母亲缓缓推出了诊疗室。

走廊上的叔叔阿姨们随着他的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他疑惑地转头看了母亲一眼,却吃惊地发现大颗大颗的泪珠正从妈妈的双眼里无声地滚落下来。

一个满脸皱纹的阿姨朝他冲了过来,在他以为要被撞上的前一刻跪倒在了他的轮椅旁。老阿姨伸出干枯的双手,一只重重地攀在了他的肩膀上,另一只则轻轻地按压在他的左胸前。

“我的小玥啊,我的小玥啊!”老阿姨口中喃喃着,一瞬间便哭成了泪人。

王付斌感觉在老阿姨的掌心之下,自己脆弱的心脏仿佛要被她的目光灼伤。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在他晕过去之前,除了听到周遭各种呼喊自己的声音,还隐约看见不远处父亲下跪的身影。一个模糊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我这颗心脏,究竟是谁的?

面对着混乱的现场,于建海终于拨通了全老大的电话。他原本有点担心自己在这种无措的时刻会语无伦次,没想到跟老大汇报起来,思路却异常的清晰。

“是的,其中之一的嫌疑受体是一名在七年前接受过心脏移植手术的15岁男孩,他在手术后由于恢复情况不是特别理想,一直定期进行心脏活检。我们跟家属沟通后,在这次的活检中一并做了DNA比对。刚刚DNA实验室的结果出来了,心脏供体与肖玥父母存在亲子关系。”

根据王付斌的父亲王泷的交代,王付斌自小患有扩张型心肌病,他和妻子早就在高流市第一中心医院心血管外科登记咨询了心脏移植,却一直苦于没等到合适的心脏供体。当年王付斌的病情已经到了终末期,出现了心脏功能衰竭、呕吐、浑身水肿等一系列症状。山穷水尽之时,一个陌生女人找到了他们。

女人声称是在一个病患论坛上看到他们的情况和联系方式的,她那里有刚好合适的供体,不过价钱要比正常的高出很多,问他们要不要。

病急乱投医的王氏夫妇闻言,几乎是立即答应了对方的报价。他们夫妇两在高流市下属的一个地级市里经营着一家中型建材厂,生意非常好,钱不是问题,宝贝儿子才是第一位的。

手术是在高流市郊的一个私家医院进行的,最终的费用比一开始说好的价钱还要贵上一倍,不过效果还可以,起码小付斌保住了性命。

只是复诊了没几次之后,他们就接到了院方的通知,说主治医生已经离开了那家医院,让他们后续事宜令觅高人,他们只好又几经周折才转回了第一中心医院。

“不是她,五官完全不是那个样,还有那女的至少长一米七高,身骨架小,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想她是个模特一类的。”就在所有人都在怀疑那个女人就是曾美和的时候,王泷却否定了大家的猜测。

侦查重点转向那所私家医院。

“老大,我想你们最好尽快来一趟,这边的情况太不对劲儿了。”

于建海站在高流市郊康汝馨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一手扶着刚刚尖叫着晕死过去的院长助理,一手举着电话,面对着满房间的血迹,对自己来到高流市后短短三天之内的第二次手足无措有点适应不良。

从房门背面的喷射状血迹可以推断,案发当时,房门是关上的。房间另外一头,通向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大敞开着,让屋内浓重的血腥味被室外清凉的秋风冲散了些许。

家具、墙壁,甚至天花板上喷溅和剐蹭的血迹昭示了昨晚此处案发场面的惨烈程度。尸体几乎是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下部穿戴整齐,西装外套和白衬衫则前胸大开,从颈部和胸部流出的干涸血迹把尸体的上半身糊了得暗红一片。尸体死不瞑目地瞪着房门方向,仿佛要向每一位进入房间的警员行个此生难忘的“注目礼”。

不过相比起尸体前办公桌上的那个物体,这样一个“注目礼”已经算不上惊悚了。

办公桌的桌面显然被匆忙收拾过。原本桌上的笔筒和相框等物件散落了一地,宽大的桌面上显得空荡荡,除了桌面一角正在循环播放着某个视频笔记本电脑,还有桌面正中央放着的那颗心脏,人的心脏。

全一峰和凌菲菲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转移到了解剖室。法医的解剖报告还没有出来,只是初步怀疑死者是死于颈动脉割裂,一刀毙命。

全一峰把现场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看了两遍,脑海里重建着案发经过。

“死者杨查,高流康汝馨医院院长。昨晚,他在这里,他自己的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某位访客,抽了起码八根烟。”全一峰拿着手机,屏幕上的取证照片和眼前的情景相吻合,“他的客人到了,显然他们的谈话内容,或者他们的见面本身,不太令人愉悦。他们为了某个事情发生了争执,杨院长一把推倒了访客。访客在猝不及防的暴力之下,向后猛地踉跄了两步,后背撞到了壁柜的玻璃门上。这个壁柜是个高档货,玻璃在撞击之下,没有直接碎掉,只是出现了裂痕。访客出于本能,伸手抓了一下壁柜旁这个矮柜的顶部边缘。”

全一峰低头仔细端详着矮柜上的手印,口中继续低声呢喃着:“这时,杨院长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因为,访客竟然带着手套。不是普通的针织手套,不是一般家用的橡胶手套,甚至不是凹造型用的皮手套,而是医生手术用的医用手套!谁会在跟一个老朋友见面的时候,特意戴上医用手套呢?除非是刚下手术连手套都来不及脱的医生,不过这个可能性有点小。又或者是,来到这个房间里,准备做一场‘手术’的人?”

“访客发起了反抗,他冲上前,一拳打碎了杨院长的鼻梁骨,”手机上的图片换成了尸体的一个面部特写,死者的鼻子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来的形状,皮肤耷拉在一堆模糊的血肉上,“访客是一个很有力的人,但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八的样子,比起将近一米八的杨院长矮了一个头。但是,他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威胁了杨院长,让他乖乖地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对着镜头,录下了这段‘忏悔视频’。”

全一峰打开笔记本电脑里的视频,镜头里是杨院长捂着鼻子一脸惊恐地看向镜头后的表情。视频是用笔记本自带的前置摄像头录的,画面不是特别清晰,但也足够让人看清杨院长鼻子上不断滴落的血滴,跟现场椅子和地板上的血迹一致。

“我,我叫杨查。我,”杨院长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看清前面的提示词,“是康汝馨医院院长。我是一个禽兽不如,丧,丧尽天良的人。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死,死有余辜。”

念到这里,杨院长紧张地抬头看了看,片刻后才抖着嘴唇继续念道:“马春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那个孩子。我这个人渣无论做什么也不配得到你的原谅,唯有以死……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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