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舜呆呆地接过冰淇淋,看她背着超大登山包笨拙地蹲下来系鞋带。
他无奈地屈膝,将冰淇淋递回:‘‘我来吧。’’
钟冉的脑子一时有点轴,反应过后想拒绝,卫舜已经迅速地将鞋带系好,顺手扶她起来:‘‘你回家吗?你家在哪,要我送你一下?’’
钟冉摇头:‘‘不了,我去汽车站,等会儿直接去沣木。’’
卫舜这下乐了:‘‘这真就顺道了,我也去。’’
***
后座的何天怼怼卫舜肩膀:‘‘嘿,你小子什么时候和钟冉这么熟了?我怎么啥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小子正在狱里吃牢饭呢。
卫舜笑笑没说话,钟冉则在副驾上老老实实地扒盒饭。
何天同刘盼星八卦:‘‘我就说吧,我和钟冉啊,不熟,卫舜才是熟人,嘿嘿~对吧?’’
卫舜竖起食指:‘‘再啰嗦我把你扔下去。’’
他偷偷瞄向钟冉,钟冉还是一门心思吃着盒饭,好像饿了挺久。见她干巴巴啃着,卫舜给钟冉递了瓶水:‘‘旅店定了吗?’’
钟冉终于有了反应:‘‘没呢,等下我用手机订。’’
卫舜回道:‘‘不用了,我开了家青旅,你等会儿上那去住吧。’’
钟冉‘啊’一声,突然掰着手指数了数:‘‘要不这样,我先住着,离店的时候算算住了多少天,房费超过200我能用券。’’
卫舜被她一本正经的算盘逗笑:‘‘这多麻烦,我给你打折好了,0折怎么样?’’
钟冉喝了口水:‘‘那是指不要钱,还是全价啊?’’
卫舜同情地望着在座位缩成团的钟冉。
这丫头,不会是傻了吧?
***
天色渐黑,有月光穿过层叠山峦照入车内。卫舜分心往旁瞥,才发现钟冉不知何时睡着了,那半边脸在朦胧月中,轮廓都模糊起来。
随着海拔越来越高,夜里会越来越冷。卫舜伸手把她的帽子压低,然后脱下防晒衣给她搭上,顺便掖了掖衣角。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迟疑和犹豫。
何天看得叹为观止,小声对刘盼星说:‘‘好像不止是熟那么简单,卫舜那小子,和那姑娘间的关系比我想的还亲密。’’
刘盼星偷偷附和,此刻的卫舜却在懊恼:
怎么就没把那辆拉风的普拉多给开出来呢?
***
车行到十二点,只有何天强撑精神打游戏陪卫舜,另外两个都睡着了。
在车流较少的路段,卫舜停车稍作歇息,拿保温壶的水泡了杯速溶咖啡。
何天也开始呵欠连天:‘‘我去旁边方便方便,顺便清醒一下。’’
何天下了车,卫舜大口地喝着咖啡。
因为水温不够溶解不彻底,喝到最后浓得发苦。卫舜眉间微皱,还是给喝完了。
这时,钟冉好像堕入了梦靥。她眉头紧拧,脑袋小幅晃动,手指也在衣摆处时松时紧地攥着。
卫舜见她嘴里念念叨叨,想去听听她说的什么。刚一凑近,钟冉猛然睁眼,两手掐上卫舜的脖颈!
好在卫舜反应够快,立马向后一仰,伸手去捉钟冉手腕。
钟冉的动作比他想得更快,缩手躲开了他的桎梏。刚要劈手再攻时,她终于看清了眼前人,手指顿在半空。
气氛变得有点古怪,卫舜戏谑到:“你这动手的暴脾气还是没变啊。”
钟冉坐直身子,惭愧地解释:‘‘抱歉,我刚才睡迷糊了。’’
眼前的钟冉不像以前的她了,面对变故反应更快更冷静。卫舜不禁猜测,这样的变化,是多少个可怕瞬间累积起来的。
这几年,她肯定很辛苦。
两人的动静惊醒了刘盼星,她刚嚷嚷着:‘‘什么事……’’,忽然住了嘴。
从她的视角看去,他俩贴得极近,简直像做着某些不可描述的事。
刘盼星知趣地翻身,一副没醒的模样继续嘟嚷:‘‘……都好讲……’’
何天方便回来拉开车门,刘盼星这才睁眼,重重掐了把何天的手臂,倒把何天彻底掐醒了:‘‘动静真大!都被你吵死了!’’
莫名其妙被掐,何天却也没生气,嬉皮笑脸地大喊:“我错了啊老婆!”
前座两人都没回头,心照不宣地看向远处。卫舜重新将车发动。
接下来只有何天和刘盼星夫妻俩边打游戏边互损,卫舜和钟冉都没怎么交流。
偶尔,卫舜会“不经意”地扫过钟冉,黑夜的掩盖下,钟冉的脸色捉摸不定。他挪开视线,脑子里还是时不时蹦出她的模样。
卫舜默默念叨,虽然以前也不是那么了解钟冉,但他明显感觉到,钟冉的心像结了层厚厚的壳,不那么容易对人敞开了。
钟冉虽然不看他,手却仍紧紧攥着他的外套,显得心有余悸。
这几年在外头养成了警觉的习惯,虽然她一直盯着窗外,仍然会察觉卫舜或者后座传来探究的视线。
即使如此,她依旧淡定地看着窗外,绷直嘴唇一言不发。
***
凌晨两点多,车终于开到旅店门口。
何天夫妻早就睡得七歪八倒,钟冉却还保持着看窗的姿势。
卫舜刚想提醒她到地方了,才发现这丫头脑袋竟抵着窗户睡着了。
钟冉睡着的样子很乖,没有刚才那种让他捉摸不透的深沉。
卫舜注意到她歪掉的帽子,头发从缝隙散下一绺,搭上修长的脖子,长度刚好到锁骨。
鬼使神差的,卫舜突然拈起那绺头发,小心翼翼地将它拢回耳后。
借旅店门口的灯光,他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她。
她的眼角有颗暗红色的痣,很小一颗,以前披着短发没太注意,如今瞅见这颗安稳趴在眼下的痣,和她睡颜一样又乖又软。
这次没有噩梦,钟冉睡得比刚才安稳,对他的动作没有反应。
卫舜有点不忍心叫醒。
微弱灯光下,他看见钟冉眼底的青紫,就知道她肯定很久没好好睡觉了。
在可可西里那几年,卫舜也尝试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特别难受,有时连着一周睡不好觉,整个人的精神恍恍惚惚,骑马背上颠簸着都能睡着。
真不是夸大,同行有个体力不太好的小伙子,真在马背上睡着了,还摔下来差点被马踩死。
卫舜叹了口气,将暖气开得更足了些。
车里就这么静静地睡着三人,要不是大朱起夜正看见楼下停的车,这一晚卫舜可能真就让他们这么呆着了。
吱吱呀呀的开门声首先惊醒了钟冉,她立马坐直了身子,把卫舜给吓了一跳。
接着,何天和刘盼星也揉着眼睛醒来。
大朱披着毯子,瞅瞅里头坐着的人,一脸莫名其妙:‘‘到地方了怎么不上楼呢?这都要天亮了赶紧进来吧。’’
第33章033交心
大朱带何天夫妇住进有落地窗的榻榻米二人间,卫舜则拎着钟冉的大包往楼上去。
钟冉现下刚醒,脑子里还是浆糊,懵懵地跟着卫舜上到阁楼。
卫舜将她的包放上客厅沙发:‘‘一开始不知道会碰到你,所以没留房间。这暑假是旺季,三人间啊亲子间基本都定完了,剩下的就是上下铺,最少也是四人间。这阁楼是我的住所,挺安静。’’
钟冉问道:‘‘那你睡哪儿?’’
卫舜说:“一楼有个三人间,平时兼职生会住那儿,这次兼职来的是个男的,你一女孩子,就别住那样的了。”
钟冉挠挠头:“我其实无所谓……以前还住过男女混住,主要是便宜。”
卫舜重重拧开房门:“让你睡就睡,怎么给你住好的还嫌弃?”
钟冉对他突如其来的气恼有些无措:“不是……我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这个……房费我可以多付…”
刚开的门被卫舜咣地关上,他指指脑袋:“你睡糊涂了?我不是说不收钱了吗?客气什么,就当……”
卫舜眼神游离不定,“就当…嗯…感谢费,对,以前你帮我们那事儿的感谢费。”
钟冉闻言还真回忆起来:“不是你的朋友也给我……”
“不说了我困死,几点了还纠结这个,晚安!”卫舜打断她,急匆匆往楼下跑去。
钟冉目送他离去,才从茶几拿起一串钥匙。
车钥匙都不拿走,这么困吗?
***
这一觉不知睡到了几点,钟冉醒来时,外面天色阴阴的,感觉像要下雨。
钟冉翻身摁亮手机,竟然就十一点了。
她立刻从床上爬起,觉得头发油油的想洗个头,便从背包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浴室。
刚一推门,钟冉瞅见手边一个毛茸茸的黑色东西,像是凭空长在沙发扶手上。
她瞬间吓没了瞌睡,定睛去看才认出是人的脑袋。
奇怪…他昨天不是说睡一楼了吗?
卫舜在钟冉开门的同时弹起,眼睛仍有点眯缝,言语却很利落:“你要去哪儿?’’
钟冉抬起手中衣物:“我想洗个澡。”
卫舜睁开了眼睛,眼神有些闪烁:“哦…我就随便问问。你昨晚睡得踏实吗?”
钟冉点头:‘‘还好。你不是说去楼下睡了吗?怎么跑沙发上了?’’
卫舜含糊回应:‘‘哪儿睡都一样。’’
说完不久,他突然来句没头没脑的话:‘‘你走的时候好歹说一声,不要又不辞而别。’’
见钟冉表情微妙,他掩饰着咳了一声:‘‘我去洗漱了,应该快吃饭了。’’
卫舜边说边远离,忽然停步转身,一把将钥匙从茶几拿起,再次转向楼梯口。
钟冉在身后回到:‘‘放心吧,我走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卫舜的背影顿了顿,半晌后才小声说:“你哪次说话算话了。”
钟冉没听清,刚想确认确认,卫舜却直往楼下奔去。
大朱在前台和端着牛奶的何天聊得欢快,见卫舜下楼随口道:‘‘那姑娘起来了吗?等会把你的熟人叫下来吃饭,哦对了,厨房有水管坏了,等会帮我修修。”
大朱边说便往卫舜头顶瞟去,“诶阿舜,你头发没梳吗?怎么这么乱?’’
卫舜摸了摸头顶,脸色忽变,一脚跨向玻璃橱柜,凑近反光处仔细辨认。
靠!刚才他就是顶着这副尊容和钟冉讲话的?!
大朱看向大堂客人:“别臭美了,赶紧上楼把头发理理,别丢自己的面子。”
卫舜哭丧着脸:“还要啥面子啊,早都丢光了。”
***
待大堂那批客人散去,众人才开始用饭。
钟冉尝了口玉米饼,不住称赞道:‘‘这饼真软真香。’’
卫舜回她:‘‘这是姗姐烙的,姗姐手艺简直米其林级别。不过牦牛火锅还是大朱拿手,能把那肉煮得又嫩又香又入味,今晚做你尝尝。你还有啥想吃的给我说,肉类管够。’’
大朱喝下大口醪糟:‘‘对,小姑娘不用客气。’’他眼珠子转了转,“你和卫舜怎么认识的?大学同学?”
何天咽光嘴里东西,接话道:“我知道我知道,前些年在汆文认识的。”
一提到汆文,大朱略略知道发生过啥,识趣地住了嘴。
何天因为不知道他俩的其他故事,便没继续说,倒是刘盼星按捺不住八卦之心:‘‘怎么认识的啊?’’
卫舜轻咳一声:‘‘没什么,就刚好住一个旅店来着,她帮了我一个忙。’’
何天倒是没听说帮忙这茬,只记得当时两人总有冲突来着。不过那事对卫舜和他来说也不是啥好回忆,给刘盼星添了碗醪糟就把问题糊弄了过去。
***
卫舜帮着大朱修水管,大朱眼睛瞟了瞟卫舜,装作不经意地问:‘‘阿舜啊,你和那个钟冉,到底是个啥关系?’’
卫舜微微愣神,随口敷衍到:‘‘没什么,就认识的。’’
大朱刻意盯向手中铁钳:‘‘这姑娘……我觉得这姑娘吧,她是不是来路不正啊?反正…不太对。”
大朱压低声音,“她刚居然问我,这镇上监控多不多。我说这山沟沟里连警局都没有,只有个破破烂烂的警卫处,更别提大城市的一步一监控了。听完这个她啥也没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像是盘算着什么。”
卫舜心中咯噔一声:“她还问了啥?”
大朱摇摇头:“我走南闯北多少年了,看的人可比你多。有的人啊经历的事儿少,眼睛总是向上看,倏倏跳着火;有的人啊经历太多了,那眼睛就失了光彩。我看那姑娘年纪也不大,却总给我一种沧桑感,太怪了。”
卫舜抿抿唇:“你想多了,她就是累的,没什么来路不正。”
大朱抬眼看他:“你别是被她糊弄了。”
卫舜将起子重重一拧:“你别老认为你多老道,当初要不是你看错人,姗姐也不至于……”说完他就后悔了,这事可是大朱心里的疤,自己怎么就口不择言了?
他深呼一口气:“抱歉…总之她的事我比你清楚。她是个好姑娘,很好很好的姑娘。”
***
两人修完水管,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这季节正是高原雨季,能见到太阳的旅客纯靠烧香拜佛,所以这点儿毛毛雨真是见怪不怪。
钟冉坐在大堂靠窗的位置,撑头看着外面的风景。前台阿姨正在制作茶点,甜甜的香气给湿润的空气增了点粘腻。
卫舜在钟冉对面坐下:‘‘想什么呢?’’
钟冉微笑到:“你来了啊。我刚点了壶奶茶,喝吗?”
卫舜摇头:“我经常喝,你要喜欢就自己多喝点。”
钟冉也没坚持,卫舜见她手腕处露出白色不规则形状的手串,好奇问道:“这手串是什么做的?看着不认识。”
钟冉把袖子拉上些,将手串更完整地暴露“还记得我先前给你打的电话吗?”
卫舜略一回忆:‘‘记得,可后来你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了。’’
钟冉不好意思地解释:‘‘就那天,我的手机掉水里了,所以换了部手机。我和你说过走蛟的事吧?当时我跟着当地渔民去的,结果碰上了沉船,这个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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