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惊讶地看着朱鹮，说：“哇！你的大道理比我还多！我说一句，你要说好多句！听起来，好像我还很没道理似的！”

朱鹮继续：“道理是一回事，生活是另外一回事！道理可填不饱肚子！这里可是上海滩，要当小白兔的话，分分钟饿死你！”

百合深深地凝视着朱鹮，说：“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能碰到一起，算起来真是缘分。虽然两次见面，情况都蛮离谱，可我是真的没把你当外人，刚才说了那些话，是有点太直接了，你不要介意！但是我实在是觉得你这种‘挣钱’的方式太low了，你该赶紧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啊！”

“是在找啊！老实跟你讲，我高中都没毕业就出来混了，别说我这样没文凭的，你们多少大学生一毕业就失业啊。我也是没办法啊，在这个大城市里混，只要不去偷不去抢，不杀人放火违法乱纪，偶尔利用一下我的可怜，唤醒大家的爱心，就一下下，也没啥大碍吧”朱鹮边说边瞪大眼睛看着百合，一副渴求认同的样子，“而且，我是实实在在的很可怜啊！”

“你怎么可怜呢”百合问。

“我……”朱鹮想了一下，就说，“就像你那天看到的，我只是吃了一点人家酒席上要浪费掉的酒菜，就被追杀的四处逃难，要不是躲进厕所里遇到你，说不定要被保安们给揍死了。”

“揍死”百合问，“有那么严重”

“嗯，当然有，你是没见过，”朱鹮越说越夸张，“那保安打人的时候可不管你是男是女，是女的就更麻烦了，说不定还会被轻薄非礼！”

第15章一直下雪的星期天（7）

百合虽然觉得朱鹮说的太夸张，但神情中像是接受了她的理论。

朱鹮见百合似乎有点被自己说动了，就问：“不说这些糟心的了，哎，刚你说我挣钱的这个方式太那个什么”

“什么”百合不解。

“那句英语怎么说的来着”朱鹮说。

百合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low’”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low爆了，哈哈……”朱鹮乐呵着，又说，“虽然是不怎么高级体面，可好歹还能混点钱，我是利用了大家的同情心，可并没有强迫谁一定要拿出来啊！再说了，那些有钱做好事的人，都不是没饭吃的人！跟我们8787里的穷人比起来，就强太多了！而且，我每次拿到这些钱也不光是为了我自己花，我还要喂养一堆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流浪狗呢！功德无量的事，老天爷知道了，也会支持我的！”

“什么8787啊”百合听得一愣一愣的，又问，“还有，你怎么会要喂养很多流浪猫流浪狗呢”

“我住的那个地方叫8787，在宝山，里面收养的猫啊狗啊都是惨遭主人弃养的，有的生了病，也不给治，直接扔大街上了，好可怜的！前两天，我养了快半年的小猫花花就得病死掉了。你要有机会去那里看看就知道了，那叫一个凄惨，呶，给你看！”朱鹮说着就翻出手机里的照片让百合看。

百合接过手机，一张张地翻看着那些照片，她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可怜的小猫小狗，有的耳朵折了，有的眼珠子瞎了，有的腿上还缠着绷带，不禁叹道：“我的天啦！”

“它们对我来说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朱鹮收回手机，说，“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的！”

“不，我懂！”百合触景伤情，在她心里，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流浪的孩子，无家可归的孩子呢

“你懂什么你有吃有穿，有大学念着，有这么好的房子住着，还有好姐妹作伴，根本就是白富美嘛！”朱鹮摸了摸烘烤着的裤子，快干了。

百合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什么白富美，我也是流浪的孩子，我和小青千里迢迢到上海来找工作，还不是一样到处碰钉子，受人气……”

“你也这造业”朱鹮忽然来了句武汉话。

百合一愣，又点点头。

朱鹮又转回普通话，说：“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整天裙子飘着，咖啡喝着，逛逛商场，看看电影，玩腻了就去酒吧ktv快活的潇洒小姐呢”

百合苦笑，摇了摇头。

“哪有你潇洒”小青突然没好气地插了句嘴。

大头儿子像是受惊了，手脚动了一下。

“嘘！小声点！”百合提醒。

小青探出脑袋，对百合说：“姐，我手机没电了，充电宝拿我一下，在我包里！”

百合便去小青的包里翻找。

小青接过充电宝，又对朱鹮说：“上海那么大，哪能说玩腻了就玩腻了！你以为是武汉”

“武汉也很大好吗”朱鹮辩了一句。

小青没再理会她，接上充电宝，戴上耳机，继续回归她的韩剧世界。

朱鹮又看了看百合，眼前的这女孩一头长长的直发，干净整洁，气质出众，根本不像自己那么随意邋遢，便说：“其实我以前在酒店干的还不错，结果被人摆了一道，辞职了……唉，不提这些了。”

百合就问：“那怎么不接着找找别的呢”

朱鹮说：“年底工作不好找啊，我是想等开春了再去跑招聘会的，听说春季招聘会有专门针对我这种没啥学历的人搞的公益帮扶，到时候再碰碰运气吧，实在不行就回武汉了……”

“上海压力真的比武汉大很多，可是压力大机会自然也多啊，我还是蛮有信心在这里好好待下去的，虽然我也是刚工作不久，但估计很快就要过试用期了。”百合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忽然想起来还没有朱鹮的联系方式，就问，“哎，你电话多少以后有时间可以一起出来玩啊，反正我在上海也没什么别的朋友。”

“那加微信呗，现在谁还打电话啊，你把二维码打开，我扫一下你！”朱鹮赶紧拿出手机让百合加微信。

百合拿起充电中的手机，拔掉插头，打开二维码，让朱鹮扫，可是屏花了，挡住了一块，扫半天也没扫出来，百合说：“你加我微信号吧，lily0802，l-i-l-y-0-8-0-2！”

“l-i-l-y-0-8-0-2……”朱鹮一边重复念着百合的微信号一边输入，“lily0802……加了，miss董，你通过一下吧！”

百合接受了朱鹮的好友请求，见朱鹮在笑，就问：“你笑什么”

朱鹮回答说：“我笑我们的微信名啊，你叫‘miss董’，也就是‘董小姐’，而我叫‘猪小妹’，董小姐……猪小妹……是不是很好玩”

百合点开朱鹮的微信主页，看到那签名档一栏还写着“朱鹮是我不是鸟”，不禁会心一笑。

朱鹮又说：“lily0802，那‘0802’该不会是你的生日号吧”

“你怎么知道”百合一愣，又说，“lily是我的英文名，我的生日确实是八月二号。”

朱鹮笑着说：“很多人注册微信号的时候都有用生日编码的习惯吧，你看我的微信号，尾缀是‘1995’，那就是我出生的年份啊。不过，你的生日要是8月2号的话，那也太巧了，我是8月1号的生日，咱们一前一后紧挨着咧！”

“真的吗”百合惊奇地问。

“当然是真的！”朱鹮笑着肯定，又自语道，“miss董……lily……好洋气啊……”

百合说：“这有什么洋气的都是很普通的名字了，百合花的英语是lily，所以我给自己取英文名叫lily！”

朱鹮打量着百合，说道：“人如其名，蛮美的！你知道吗我以前在酒店上班的时候也要求用英文名，可我又不会取名，当时看大头儿子特别喜欢看那个叫《小猪佩奇》的动画片，就随口安了那个粉红猪小妹‘peppa’给自己，拗口死了，有人说那应该念‘佩帕’，不该念‘佩奇’，可是国内的翻译都是‘佩奇’嘛，反正我是天生没有英文细胞，整个英文名各种不习惯……”

百合打趣说：“那你就直接叫‘pig’呗，又简单又好记！”

“pig你又取笑我了！”朱鹮笑着说，“可我并不真的就是一头猪啊！我可是国宝‘朱鹮’呢！”

百合也一笑。

朱鹮忽而问起：“哎，看你挺讲究的，家里条件也应该可以吧”

“我家……”百合犹豫了一下，想该怎么回答。

朱鹮见百合犹豫着，就又问，“为什么一定要在上海闯呢说实话，咱大武汉真的不差，这两年的变化更大了。”

“再怎么变化那也是大县城变成了大工地，回去当民工啊”突然又从上铺飘来小青的声音。

百合对小青“嘘”了一声，小青就没再吭声，紧接着，百合的手机一震，收到一条微信，是小青发来的：“不要什么家底都往外抖！”

第16章一直下雪的星期天（8）

“还是觉得上海的机会要比武汉多吧！”百合一边小声回答着朱鹮，一边给小青回复了个“嗯”字。

“也对！魔都嘛！”朱鹮豪气地一笑，“我来上海快一年多了，很多地方都去过，如果用得着我，我一定全力帮忙……不过，都是很‘low’的方式哟！”

“看出来了！”小青爬下床来，充电宝也没电了，她在找插座充电。

朱鹮语塞，心想，这青妹子咋就不能愉快地聊天啊！

好在这时林夕打来电话挽救了尴尬的局面。

接完电话，朱鹮抖了抖手里的裤子，跟百合说：“我姐接我来了，我们要走了，估计再不走，你那房东要杀过来赶人了。”

“哦，好吧！”百合看了一眼时间，也没再继续挽留，“裤子干了吧”

“干了！”朱鹮抱起大头儿子，“起来喂……大头儿子……该起床啦，百合姐姐的床香喷喷的，我看你睡的都不想走了。”

百合帮着朱鹮拾掇，拾掇好了便要送朱鹮出门。

“我就不出去了啊！”小青继续爬回上铺。

“嗯，不用了！有时间和百合一起找我玩！”朱鹮跟小青道了个别。

小青摆了摆手，算是挥别。

下了楼，挂了两道弯路，就到了外滩18号的路口，林夕的车正在路边停靠着，开着闪光灯，一眨一眨的。

“那就是我姐的车。”朱鹮指着林夕的车跟百合道别，“有时间记得去找我呀，我这段时间还蛮闲的！我那里虽然是郊区，但是有地铁也蛮方便的，从你这里坐2号线再转7号线，往宝山方向，一直坐到头，到了那边联系我，我去接你，去一次你就知道怎么走了。”

“嗯！你快上车吧，又下雪了！”百合笑着摆摆手。

朱鹮也摆摆手，还教着大头儿子：“拜拜，大头儿子，跟姐姐拜拜！”

大头儿子像模像样地摆手喊着：“姐姐……拜拜……”

百合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头儿子拜拜！”

大头儿子不知咋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朱鹮也笑了，望着百合。

百合也望着她。

这一瞬间，她们彼此竟都有了依依不舍的感觉，特别是百合，这一晚上，从街头相遇到此刻别离，有意外，有抵触，有惊喜，有不舍，这一连串的情绪转换实在是微妙至极！

“那女孩是谁啊”朱鹮刚一上车，林夕就问。

朱鹮抱稳了大头儿子，说：“巧了，上回遇到的一老乡，今天又遇到了。”

“武汉人?”林夕又问。

“嗯！”朱鹮应着。

“车车……车车……”大头儿子睡饱了又开始兴奋起来。

朱鹮便哄着他说：“对，我们坐车车，大头儿子真棒，林夕姐要开车车送我们回家啦！”

林夕看了一眼后视镜里手舞足蹈的大头儿子，问：“姨妈今天怎么舍得把大头单独扔给你啊”

“当然是因为‘魏蜀黍’啦，大头儿子一会儿哭一会儿闹的，比电灯泡还电灯泡！”朱鹮解释着，又说，“是哦，我忘了给桂姨打个电话说一下，搞不好他们晚上还有别的安排，我们得先回家了！”

朱鹮说着就跟桂姨打电话，桂姨的晚餐还没开吃，说魏叔叔正在带她逛商场，一听说林夕要开车送大头儿子回去，高兴万分，各种道谢，说辛苦朱鹮了，辛苦林夕了，回家给她们带宵夜……

挂了电话，朱鹮对林夕说：“姐，总是麻烦你当我的司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我还是开启付费模式吧！”